作者:厉玮 编辑:gmjj 来源: 阅读:
发表时间:2016-09-29
作者:厉玮 编辑:gmjj 发表时间:2016-09-29
寻找城市色彩的人 |
2016-07-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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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厉玮 文 步恩撒 摄 一座城市最直接的美,往往来自于色彩。 2006年秋天,宋建明完成了《杭州城市色彩规划研究》。他和课题组在拍了数万张照片后,终于从杂乱无章的墙皮、泥土、建筑、街巷、水系中提炼出了真正属于杭州的颜色——水墨淡彩。既不是荡漾的绿色,也不是通透的蓝色,而是一套冷暖交融的灰色系列。 近二十年来,为了改变愈演愈烈的色彩乱象和“千城一面”的单调沉闷,宋建明带领着他的团队完成了六十多个城市和片区的色彩规划项目。 把与城市不相容的杂色一一去掉,然后将显现城市本真的颜色保留下来。在宋建明的眼光里,这些色彩承载着一座城市的起落浮沉。 1/不能套用西方理论 宋建明的色彩研究所在远离城区的转塘凤凰国际创意园里。在装修工作空间的时候,他挑了又挑,才把主墙色选定为一种浅浅的粉绿。神奇的是,当阳光照射进来时,整个空间就会倏地温暖起来,而背阳的时候又会慢慢变回冷色。 上世纪80年代,中国文化部和法国文化部之间有一项协定,每年派送十名优秀年轻艺术家前往法国进行公费深造。1985年10月,宋建明拿到了一张飞往巴黎的机票,成为了法国色彩大师让·菲力普·郎科罗的学生。 宋建明先后在法国待了六年,进行色彩学习与研究。他积极地比较着东西方色彩文化身份与文明的差异,发展的差异,并思考着改变现状的对策。学成回国之后,他一直在寻找机会让色彩和更大的事物发生关系,比如逐渐出现窘境的建筑色彩,再比如城市的色彩。“我开始到处宣讲,希望大家关注城市色彩正在发生的负面变异,却几乎没人理会。” 宋建明第一次为杭州的城市色彩出谋划策,是1998年湖滨地区1.5平方公里的旧城改造。负责这个项目的规划师倪亮与宋建明相熟,一起在美院大院里长大,彼此了解,所以就邀请曾专门赴法学习色彩的宋建明来为湖滨的色彩规划支点招。 “在杭州生活了20多年,我突然有一个机会可以为自己的城市色彩尽职,当然非常兴奋。”结果,别人以为几天就能完成的事,宋建明愣是做了好几个月,光是拿着胶片相机就拍了上千张照片。他说,色彩规划是个深耕细作的手艺活,既然要追根溯源地还原杭州建筑的前世今生,哪个地方该用什么颜色都要有历史依据。一边摸索一边做,必须得这么慢。 2003年的龙泉城市色彩项目,才算得上是宋建明第一个“色彩地理学”的中国化实验。受学城市规划出身的时任市长梁忆南委托,历时10个月完成了龙泉城市色彩规划研究。“中国城市化进程可以说是在快速破旧立新,新旧交杂参差的过程中发展的,地理与历史形成的城市主色调在此过程中被不断消解甚至完全消逝了。在龙泉这个9平方公里的主城区里,我已经找不到郎科罗定义的主色调。”宋建明索性因地制宜,自创了一套规划方案。根据龙泉当地的现实情况,分成老区、旧城、新城三段,分区分类提取出了多个主色调。 “探讨中国的城市色彩,不能全盘套用郎科罗教授的西方色彩学理论。”宋建明还意识到,城市色彩的美与和谐应该是“有根基”的,必须和当地的自然环境、气候、植被,以及人文历史相照应。“比如重庆多雾,满城都是二三十层的摩天大楼,选择灰色会使得城市更加沉闷。再比如革命红城长沙,夏天潮湿闷热,红色会让人感到不舒服。”一个高品质的城市色彩规划,包括大到城市路网与绿化环境、各区块建筑外立面,小到广告招牌、城市家具,任何一处微妙的颜色变化,都得纳入考虑范围。 2/规划杭州主色调 真正为杭州确立主色调,已经是2006年的事了。很多人意识到,是时候为这个有着深厚江南韵味的城市确立一个“杭州色”了。大家的这个愿景,正好契合了宋建明酝酿已久的想法。 “城市色彩”这个外人听来好玩又浪漫的名词,在宋建明的眼中,不仅意味着科学性、人文传统与时尚彰显,也意味着缓慢以及精工细作。为了《杭州市城市色彩规划研究》这个课题,他和课题组的脚底板踩遍了杭州的大街小巷,并多次爬上吴山、宝石山鸟瞰杭城,不仅要拍全景,甚至还要为每栋建筑物拍照,有些典型房屋甚至要拍好多个角度。然后,他要在25000多张照片中找出重要的细节,并以色彩为线索让彼此之间产生关联。如今本该在云端完成的大数据计算,那时全得靠宋建明与几个助手一张一张慢慢地人工辨识。 经过详尽的色谱分析和筛选,最终的结果是若干组灰色系列集成成为杭州的主色调。“杭州城市色彩的谱系归纳起来,是数以百计的。西湖周边灰砖灰瓦类的建筑多,色调相对深暗,向各个城区辐射,新建筑的颜色慢慢变浅,色相也越来越多,越渐明亮。”不过,公众的反馈让宋建明明白,一个学术术语得转化为公众更能接受的通俗话语。于是,杭州城市色彩主旋律就有了一个带有地域文化特色的直观表达:“水墨淡彩”。 紧接着,宋建明和团队又先后完成了之江板块、钱塘江两岸、滨江区白马湖、下沙新城、城东新城、富阳以及建德等多个杭州片区的色彩规划。 他把城市色彩比作一部凝固的交响乐,有主旋律、副旋律,不同时代不同节点的乐章演绎。“杭州是一个高速生长的大城市,昨天这里几个楼盘封顶,明天那里几个‘小镇’剪彩。所以,街道、片区和楼盘,每一处都得悉心营造。” 从最早的湖滨商圈,到中山路综合保护和有机更新工程、白马湖“金三角”地带、杭州东站片区,还有仍在建设中的奥体中心……宋建明带着他的团队,为杭州打造出了一个个高品质的和谐色调片区与节点。 宋建明进行色彩规划时,首先考虑功能性,其次是文化性,最后才是艺术性。“比如杭州东站出站大厅的墙顶,暖色和冷色的区分就是为了起到方向指引的作用;比如杭州公共自行车租借点的小亭子,有一点暖绿,又带一点香槟金,很容易融入周围的植被。作为城市基础设施,就应该和谐地隐在环境里面,发挥应有的功能就可以了。” 3/色彩是把双刃剑 去年11月,上城区启动对思鑫坊历史街区的整治。上世纪90年代,这里的街区环境日益恶劣,青砖黛瓦被熏黑了,青石板上也布满了油渍。经过大半年的整治,最近街区外立面已经“拾掇”得差不多了。清水砖墙、乌漆大门、红格方窗、铜质门环一一还原,露出了岁月本来的痕迹。 从旧貌到新颜,思鑫坊一天一天的变化宋建明都看在眼里。这个杭城最好的石库门里弄建筑群,重新展现出了昔日的风采。在他看来,文化遗存的整治必须得一事一议,要有专业的理解和美感,远不止刷啥颜色这么简单。” 宋建明再次重申了他的观点,色彩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是为城市的魅力和竞争力添砖加瓦,用得不好就等于制造了大量垃圾,为城市带来疲惫、俗艳又带着病容的脸色。 上世纪60年代,东京为了迎接奥运到处大兴土木,结果就遭遇了“色彩骚动”事件。面对高艳度、强对比的公交车,以及迷幻闪烁的霓虹广告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建筑立面、玻璃幕墙,市民们感到眼睛酸痛、心绪烦躁甚至头晕目眩。东京不得不设法纠正色彩的偏差,并在1972年完成了《东京色彩调查报告》。 “眼下,杭州最缺的就是空白。”前几天,宋建明路过西湖大道的时候,瞥见路边一小段粉墙黛瓦。“很难得,还能在无形之中发现久违的城市本色。现在的杭州,人千人万,车来车往,太拥挤太饱满了,而最匮乏的正是这种城市公共空间界面上的视觉留白。” 2009年,宋建明作为城市特邀的艺术总监参与杭州“十纵十横”道路综合整治工程,负责带领中国美院团队编制“多亭多杆多牌多箱整合”的城市美学营造工程项目。“当整个工程竣工之后,大家忽然觉得生活的城市变得豁然开朗了。为什么?城市基础设施变繁为简,东西少了,眼前就明了了。” “2005年,我刚刚开始做杭州城市色彩规划的时候,站在中河高架桥上往两边看,写字楼、住宅楼、历史文化建筑的外墙,大红、深蓝、明黄,视觉混乱,与周边环境很不协调。”最近刚刚编制完成的《杭州市城市建筑屋面整治与管理导则》,宋建明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足以欣慰。从空中到地面,从区域到单个建筑,从白天到晚上,杭州各个区块的建筑物色调整治终于有了规范的统一导引。 “色彩是个复杂的专业,光是色相、明度和艳度以及其体系的解释就得长篇大论。不过,色彩是否和谐及令人舒适,却是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从回归后的西湖音乐喷泉、钱塘江两岸的夜景亮灯工程“钱江夜曲”到浙江展览馆南立面的巨幕大型3D灯光秀,有赞叹,有反思,也有吐槽,宋建明发现杭州人的色彩审美变得敏锐且挑剔起来。“当大家纷纷开始为杭州的着色构思出力,色彩之美就真的在这座城市落地生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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