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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日报:谁的湖山 名人大家笔下的杭州

作者:   编辑:gmjj   来源:    阅读: 发表时间:2016-10-05

作者:   编辑:gmjj   发表时间:2016-10-05

谁的湖山
名人大家笔下的杭州
2016-08-26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明末清初 张岱《湖心亭看雪》

  儒林外史·马二先生游西湖(节选)

  清代小说家 吴敬梓

  马二先生上船一直来到断河头,问文瀚楼的书坊,乃是文海楼一家,到那里去住。住了几日,没有什么文章选,腰里带了几个钱,要到西湖上走走。

  这西湖乃是天下第一个真山真水的景致。且不说那灵隐的幽深,天竺的清雅,只出了钱塘门,过圣因寺,上了苏堤,中间是金沙港,转过去就望见雷峰塔,到了净慈寺,有十多里路,真乃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一处是金粉楼台,一处是竹篱茅舍,一处是桃柳争妍,一处是桑麻遍野。那些卖酒的青帘高扬,卖茶的红炭满炉,士女游人,络绎不绝,真不数“三十六家花酒店,七十二座营弦楼”。

  马二先生独自一个,带了几个钱,步出钱塘门,在茶亭里吃了几碗茶,到西湖沿上牌楼跟前坐下。见那一船一船乡下妇女来烧香的,都梳着挑鬓头,也有穿蓝的,也有穿青绿衣裳的,年纪小的都穿些红绸单裙子。也有模样生得好些的,都是一个大团白脸,两个大高颧骨,也有许多疤、麻、疥、癞的。一顿饭时,就来了有五六船。那些女人后面都跟着自己的汉子,掮着一把伞,手里拿着一个衣包,上了岸散往各庙里去了。马二先生看了一遍,不在意里,起来又走了里把多路。望着湖沿上接连着几个酒店,挂着透肥的羊肉,柜台上盘子里盛着滚热的蹄子、海参、糟鸭、鲜鱼,锅里煮着馄饨,蒸笼上蒸着极大的馒头。马二先生没有钱买了吃,喉咙里咽唾沫,只得走进一个面店,十六个钱吃了一碗面。肚里不饱,又走到间壁一个茶室吃了一碗茶,买了两个钱处片嚼嚼,倒觉得有些滋味……

  往前走过了六弯,转个弯,便像些村乡地方,又有人家的棺材厝基,中间走了一二里多路,走也走不清,甚是可厌。

  马二先生欲待回家,遇着一走路的,问道:“前面可还有好顽的所在?”那人道:“转过去便是净慈、雷峰,怎么不好顽?”马二先生又往前走。走到半里路,见一座楼台盖在水中间,隔着一道板桥,马二先生从桥上走过去,门口也是个茶室,吃了一碗茶。里面的门锁着,马二先生要进去看,管门的问他要了一个钱,开了门放进去。里面是三间大楼,楼上供的是仁宗皇帝的御书,马二先生吓了一跳,慌忙整一整头巾,理一理宝蓝直裰,在靴桶内拿出一把扇子来当了药板,恭恭敬敬朝着楼上,扬尘舞蹈,拜了五拜。拜毕起来,定一定神,照旧在茶桌子上坐下。旁边有个花园,卖茶的人说是布政司房里的人在此请客,不好进去。那厨房却在外面,那热汤汤的燕窝、海参,一碗碗在跟前捧过去,马二先生又羡慕了一番。

  台湾编舞家林怀民访谈

  在杭州,

  “云门”舞者呵出的每一口气都绿色的(节选)

  时间:2010年5月26日

  去年年底,结束《行草》在杭州红星剧院的演出,林怀民收拾行囊,准备离杭。

  主办方想多挽留他再住几天,林怀民坚决地说,必须要走,因为“杭州太美了,如果再待下去,就真的离不开了。”

  记者:你对城市中的“树”似乎格外在意。听说你有个习惯,走到哪座城市,就要找一棵大树,在树下打坐片刻。

  林怀民:我最喜欢树,树可以充电。因为我做的工作,需要我在不同的城市之间飞来飞去,每天都要讲很多很多一样的话,差不多要崩溃的时候,只要能坐到一棵树下,我就能充上电了,活力又回来了。

  一个城市用不用心,看看这个城市的树就好了,因为树是不会自己长好的,它们需要人去关心爱护。

  世界上那么多城市里面,我觉得只有一个城市可以和杭州媲美,那就是日本的京都。

  记者:你对杭州一直似乎很有感情。

  林怀民:是啊,我喜欢灵隐寺,也相信施耐庵的《水浒》就发生在杭州的西溪湿地,你看,我们的戏曲舞台上演‘林冲夜奔’,林冲在台上转了几个圈就到目的地了,因为就在西溪湿地那里嘛,路程都不是很远(大笑)。

  记者:杭州和台湾有很多人文上的渊薮,以前有个作家,叫卜乃夫,住在西湖边的葛岭,写下了《塔里的女人》等很出名的小说,后来晚年移居台北了。

  林怀民:啊,是无名氏!我读过《塔里的女人》,无名氏到了最后,心里也始终放不下杭州这座城。

  杭州城市遐想

  中国美术学院院长 许江

  一座城,有可见与不可见的生活。最可见者,当属城市的建设。杭州城的核心在西湖,西湖的核心在山湖汇观。城之西,波光涟滟,城之南,浩瀚钱塘;吴山与葛岭携众云山,环抱西湖,楔入城府,并俯望杭嘉湖广褒平原。杭州兼有水之灵秀,山之葱茏。山高处,云岭相抱,水低廻,湖山交融。所以说,杭州的本质是山水之城。近年来,杭州政府提出城市东扩、旅游西进,是保存城市特色、发展城市建设的明智策略。今人从湖上东望,城市的屋际已与保俶、城隍两山相接,一种新的城市格局正在其中。在这里,把握尺度为最重之事。中国传统强调通过树来找到与山的关系,通过山找到与天的关系,房屋是在其间的人的居所,切不可无度与失度。杭州有杭州的度,杭州之度应与西湖山水相宜,完全迥异于上海大城巨厦的尺度,也迥异于北京宏博方正的感觉。准确地讲,这个度就是人们从孤山、三潭、苏堤一带游于山水而眺望城市的那种适度的感觉。这种感觉多年来似在增高,但必有个限度,这个限度正在湖山之中。

  杭州正是这样一座充满山水表情和历史记忆的城市。那湖山给予人们四季迁变的感受和活的历史表述,并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体验。西湖十景得春夏秋冬四时意象,蕴远与近、观与听的精妙体验,常引领着人们的自然情怀,并通过这种情怀得以返观自身。所以,杭州体现着典型的传统文人气息,绝非泛泛之谈。这种文人气息中有“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浪漫,有一唱三叹的萦廻,更有浅斟低唱的韵味。孤山西冷印社的一幅联正是写照:“面面有情,环水抱山山抱水;心心相印,因人传地地传人”。杭州的文化气质若要一比,当为“玉”,外冷而内温,高洁而坚韧。公元前5000年,良渚文化以制玉渐成玉器时代。良渚正在杭城之西北不远。玉既有“以玉事神”的神化与灵物的一面,又有装饰与象征的礼器的一面,玉之通灵,在于神人之间的超越之感。我们不能说杭州是玉的故乡,但玉的这份气质,常令我们与杭州的气质两样对照,总让我们想到杭州城的某些文化的天然之性。

  “有一种流水叫时间”。杭州人是特能感受到时间之流、感受到时光流逝之细微的。这种细微,常常化为认体山水和自然万物的精敏,化为体察可见与不可见记忆的纤微,并在今天的都市之中,孕育着一种新的感性。这种新感性在湖畔,在南山北山的咖啡厅和茶馆中,在沿湖的博物馆群落,更在那些于晨曦落照之中行走的人群,在那些无数追忆者与被追忆者之间的领悟,在时光与记忆、流动与凝结、逝去和永恒之间的山湖守望。这些都正在被转换成诗歌、成水墨、成影像,在城市年青一代文化主体中传播,发散。我们有责任从这个端点去追溯这样一条绵长的文脉,并以这个端点来引领城市人文的思考,构筑城市的时尚建设。不要为杭州万人派对的流产而失望,也不要为湖畔的狂欢而大喜过望。在这个文化不断被泛化的时代里,真正的文化常常是隐而不显的,是需要我们像把抓玉器一样去开凿开发并小心呵护的。同时,我们也应当警惕那种对于传统文化和历史记忆的简单的消费,这种消费不仅缺少创意,而且将历史文化变成现在的符号滥加使用,而使这所城市本身的诗性、那种承接一方水土的自然之道、涵融时之所宜的天性受到真正的伤害。所以,在杭州的文化建设进程中,应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杭州宣言(节选)

  文化学者 余秋雨

  我到杭州的最大享受之一,是找一个微雨的黄昏,最好是晚春季节,在苏堤上独自行走。堤边既没有碑文、对联,也没有匾额、题跋,也就是没有文字污染,没有文本文化对于自然生态的侵凌和傲慢,只让一个人充分地领略水光山色、阴晴寒暑。这是苏东坡安排下的,筑一道长堤让人们有机会摆脱两岸的一切,走一走朝拜自然生态之路。我觉得杭州的后人大致理解了他的这个意图,一直没有把苏堤做坏。

  相比之下,现在中国很多地方有点做坏了。总是在古代文化中寻找自己这个地方可以傲视别的地方的点点滴滴理由,哪里出过一个状元或进士,有过几句行吟诗人留下的句子,便大张旗鼓地筑屋刻石。如果出了一个作家,则干脆把家乡的山水全都当作了他作品的插图。大家全然忘了,不管是状元、进士还是作家,他们作为文化人也只是故乡的儿子。在自然生态面前,他们与所有的乡亲一样谦卑和渺小。

  近年来杭州的建设者秉承这座城市的传统,不找遥远的古代理由,不提空洞的文化口号,只是埋头疏浚西湖水源,一次次挖淤清污,把西湖的面积重新扩大到马可·波罗见到时的规模。重修完杨公堤,打理好新西湖,又开发了一个大大的西溪湿地,表达出杭州人在生态环境上的痴迷。对杭州这座城市提出的标准,也没有花里胡哨的种种大话,而只是适合人居住。

  这一来,杭州就呈现出了一个贯通千年的人文宣言。这个宣言,曾经由钱镠主导,由白居易、苏东坡参加起草,由白娘娘从旁润饰,又由今天的建设者们接笔续写。

  宣言的内容,很复杂,又很简单:关于自然,关于生态,关于美丽,关于人间。

  我对杭州,现在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建议了:找一个合适的角落,建一座马可·波罗的雕像。雕像边上立一块碑,把他最早向世界报告的那些有关杭州的句子,用中文、意大利文和英文镌刻出来。而且,一定要注明年代。

  因为这些句子,曾经悄悄地推动过那些远航船队,因此也推动了世界。

  “北佬”看杭州(节选)

  作家 张抗抗

  终于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自己待在北方的年头,累计已有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听起来就比较可怕,差不多可以说是一个人的半生。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会在那些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住了这么多年。这个数字,甚至已经超过了从我在杭州出生长大,历经童年少年直到那一个闷热的夏天,挤上火车离开杭州站的整整十九年。

  事实变得十分明朗:作为杭州人的十九年,和作为北佬的二十三年之比——故乡杭州不得不退出它多年来占有的统治地位。在正宗的杭州人眼里,我早已被确定为一个北佬;而在我自己,也恍然觉得如果继续自称为杭州人,不仅有假冒伪劣产品之嫌,而且不安不忍。既然是我最终决意放弃了一劳永逸的归期而选择了候鸟的方式,我踏入杭州的土地,心里便把自己作为一个远方的来客。

  本人虽然身为“北佬”,对杭州菜仍有偏好,尤喜香酥松脆的油炸响铃、肥嫩鲜美的清蒸鳗鱼、玛瑙翡翠般一白一绿的龙井虾仁、肥而不腻的东坡肉。至于杭州名菜叫花鸡、西湖醋鱼什么的,也不过只是吃个名声,吃不出什么名堂。倒是几种家常小菜,却是百吃不厌、常吃常新的,即便走到天涯海角,也是刻骨铭心,时时无端就思之心切,如闻其香,不仅垂涎三尺,而且肝肠寸断。比如荠菜冬笋肉丝、油煎臭豆腐、凉拌马兰头、雪里蕻豆腐、油焖春笋、炒螺丝、香葱鲫鱼……看来口味这个东西是天下第一顽疾,改得了乡音,改得了服饰,却难改饮食的积习。二十三年在北方,常以做南方菜为一大嗜好或是室内娱乐。幸亏老公总算是所谓的上海人,十几岁随父进京,虽是天南海北的兼收并蓄,却还留着南方的口味,吃的问题就没有矛盾。于是有人从杭州来京,家里便托带些诸如此类的土产,圆我的杭州梦。那个时刻就有些为北佬感到惭愧,北佬原来生活得多么粗糙多么简单呵。杭州人把知味观和奎元馆搬到北京,全无知音一个,没出半年,那杭州的温柔与甜蜜却全窜成生冷咸辣的京味了……

  恍然明白自己所以能够热爱北方,也许恰是因为恪守了一个杭州的厨房,在心里自以为是在改造着北佬,这内在的杭州人就做得很是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