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跃 编辑:gmjj 来源: 阅读: 发表时间:2016-11-19
作者:蒋跃 编辑:gmjj 发表时间:2016-11-19
一本旧教材
■蒋跃(杭州)
我的书架上有一本《师范学校课本·图画暂用教材》,已经十分陈旧。是上个世纪50年代末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封面上有三(2)班周爱莲几个钢笔签名。该书勾起了我对少年时代的一段回忆。
1965年,我满7周岁,秋季进入浙江金华塔下寺小学,校址就是如今“侍王府”纪念馆所在地。是典型的中国建筑格局,有议事厅、大礼堂等,最吸引我的是后厅里两棵高耸入云天的古柏树,还有礼堂中用木板锁着的文字碑。无事时,我常与小伙伴们一起爬到校园对面的“八咏楼”,远眺蓝天白云和银色的婺江水。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就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写出“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的著名词句的吟诗楼,而那些文字碑都是太平天国时期刻的,属于文物。
周爱莲是我小学三年级到四年级时候的班主任。那时,她还很年轻,圆脸,很严肃,在我们面前几乎看不到笑容。很懂少儿心理学,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她严厉的目光,甚至知晓你在想什么,我们都很“怕”她。但她十分有能力,不仅课教得好,钢笔字也写得漂亮。在我的印象中,她能文能武,还会自己编写革命歌曲。她接替我们这个班时,还是学校有名的“乱班”,但一年后,她就改变了我们这个班的面貌,就是班上最难弄的“刺头”都被治得服服帖帖。
我喜欢写写画画,由于是文化大革命时期,校园里时常要画大批判专栏的刊头,整开纸大的宣传画,我也常常能够独立画出来。一个三年级的学生,绘画的水平居然超过了高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当时学校组织了一个“红画班”,无论是画静物写生或临摹宣传画,我的画作总是全校最好,一些“伟人像”和“英雄人物”的临摹品常常挂在校门口的一块墙报上,每当这时就会赢得老师和同学的鼓励和喝彩。于是,我对绘画的爱好与日俱增。有一天,周爱莲把我叫到她的居所,拿出了这本教材。她说,“这是我读师范时的课本,你喜欢画画,这本书就送给你了,好好看看,或许有用。”从那时起,我就一直珍藏在身边,搬了很多次家都舍不得扔掉。事实上,这本教材真是编得不错,其中第一课“中国绘画史知识”,所选的历代画家非常典型,言简意赅。从中我知道了“元四家”、“明四家”,成为我最早了解中国古代绘画文脉的一个窗口。
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我读了第一本童话小说《小布头奇遇记》,小学三年级读了《林海雪原》、《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等数十种中国小说,四年级开始读外国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人间》……印象最深的是一本写画家生涯的苏联小说《叶尔绍夫兄弟》,后来就是海明威、杰克·伦敦等人的小说,其中一本破旧的《普希金抒情诗集》令我爱不释手,还背熟了几首自己喜欢的短诗。文革最幽暗的日子里,我用阅读寻找光明、充实人生。当时有些书籍是封资修的东西,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更显珍贵。许多书很破旧,拿到手里,翻开就是第十页了,而人家告诉我第二天必须还,我点着灯,在被窝里也要通宵看完。
由于大量的阅读,我的文学水平得到了迅速的提高。那时,我是学校黑板报的通讯员,每个星期都要写稿子。每当这时周爱莲都会给予指导,她会告诉我应该如何如何写,但一转身,我都忘得干干净净了,还是按自己的套路来写。四年级上学期,我们开门办学,听取大人们的报告和外出采访,我的一篇四万多字的调查报告《战天斗地·披荆斩棘——记金华东郊第五生产大队学大寨的事迹》得到了周爱莲的极度好评,后被刻成蜡纸油印本在全校传阅。四年级下学期,我的另一篇学哲学的文章《存在与熄灭》也被她被推荐到教育局,我也成为当时金华地区学哲学讲用团的成员。在很多工厂、农村进行巡回演讲,嗓子都讲哑了,但锻炼了我的胆量,面对成千上万的观众都不怯场。我成了班里的主要干部、红小兵团部的宣传委员。我常常组织同学上街搞演出,在那个风风雨雨的年代,我得到了很好的锻炼。想来,今天的行政工作和文字能力与当年的这段经历很有关系。
很可惜,周爱莲只带了我们这个班两年,因为生孩子休产假了。回来后做了低年级同学的班主任,再后来听说她随丈夫调到了上海。我曾向许多小学同学打听过,都不知具体的联系地址。算起来,她应该有70多岁了,我衷心祝福她健康长寿。
(作者系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美术报》副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