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梁腾

　　“艺术欲达最高之境,必与‘全人格’有不可分离之关系,聪明秀出之辈,于优秀传统文化中吸取精华以自养,实乃天性使然,而此种养分又促使其人格发展之健全。至最后,文化、技艺、人格混然为一,从而成就其‘全人格’。” 章祖安在《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书法艺术》序中写道。

　　章祖安不仅是中国高等书法教育的拓荒者、实践者和领路人,也是当代书坛学者型书法家。他具有全面的国学修养,曾受业于陆维钊、夏承焘、王焕镳、胡士莹、姜亮夫、任铭善、蒋礼鸿、徐朔方等名师,在传统文史哲领域均有成就。

　　日前,由中国美术学院、浙江省文联联合主办的“含弘光大——章祖安书法展”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开幕。含弘光大语出《周易》第二章《易经·坤卦》:“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这次展出的作品共计100余件,是章祖安以八十高龄,持续在书学高峰攀援探求的明证。其中既有条幅、横披与对联,也有的《长恨歌》等小楷长卷;又有以纵幅书录“三十六计”的擘窠大字系列。他的作品多书于纯白宣纸上,墨色浓黑、明朗清素、落落大方,与修饰装点过度的展览时风形成鲜明对照,守护传统、守望本体,融会贯通,含弘光大,展示了一代学人的文化态度。

　　先是学者 而后是书家

　　章祖安,字秋农,中国美术学院教授,书法学首任博士生导师。早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师从陆维钊、王焕镳、夏承焘、姜亮夫等先生,擅古文词。自1961年作为恩师陆维钊的助教执教于浙江美院后,于专业的书法教学之外曾长期兼授中国画系古汉语及诗词题跋等课程。值得一提的是,他在易学研究方面颇有成就,撰有专著《周易占筮学》,又曾应姜亮夫之邀,兼任杭州大学古籍研究所硕士生导师及先秦古籍讲习班《周易》课程主讲。对于西方文化特别是西方哲学,章祖安也有致力。十余年前,他访问欧洲各国,考察其文化风俗,进一步深入研究东西方的文化渊源及其异同,从而在总体上对本民族的艺术与文化有了更深切的把握。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孔仲起曾评价道:“所有这些,表现在章祖安的书法方面,则无疑使他的作品显得愈渐深厚与有容,其格调也更趋于高迈老成。”

　　1979年浙美书法专业恢复招生后,章祖安的文章转向书法问题。中央美术学院副教授刘涛感慨:“想到他的学问功力,如果持续章句之学的研究,即使书学文献之类,亦可集为一书,为后学示范研读古代书论文献的门径。”他认为章祖安首先是学者,而后才是书家,称学者型书家也许合适一点。而作为章祖安的学生,现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的沈浩回忆:“他的古汉语课几乎从不照本宣科,他时常从课本讲到生活,从为学讲到做人,用不同的方法调节着课堂气氛,使一堂原本内容枯燥的课程变得生动而具有实效性。”章祖安的学术研究包括易学、史学、小学、文论,但是,美国波士顿大学教授白谦慎认为,章祖安与先贤不同的是,其著作中还能够看到他援引西哲的著作,以及对当代文化批评、现代科学(如生理学、心理学等)、社会学乃至当代诗歌的关注。他把视野投向了当代学术的前沿,体现出新时代的“以通驭专”的学术品格。

　　从书法之外去品味书法

　　鲁迅美术学院讲师牛子透露,章祖安自幼习武,几十年不间断。“武术讲究力学原理,实与用笔、识势、裹束之理相通。并且这种长期的身体锻炼,有助于章先生站在书桌旁连续书写十几个小时,笔力未曾少懈。”在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梅墨生眼中,章祖安是传统儒家的内外双修、文武双修者,但从根本上说,他是内圣而非“外王”。的确,他精通武学,其以腕震笔的动作实与剑术、鞭法相通。正如台湾师范大学教授何怀硕所说:“一个文史书法家在体育与武术上也卓有名声,章祖安先生颠覆了古来文人给人的‘刻板印象’。” 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则誉章祖安为三奇——文武奇人、书艺奇遒、风骨奇狷。

　　于书艺,章祖安早年学欧褚书,后得其师陆维钊提点,学习魏碑,继又广泛临习,如《兰亭序》《颜勤礼碑》《祭侄稿》《寒食诗帖》《诸上座帖》等,朝斯夕斯,倾其心力,参悟古人笔法;又遍观历代书家名作,择性之所近者,揣摩研究,相互印证发明,特别是黄道周之楷、马一浮之行,瓣香日久,用功独深。而其最所心爱的,则是曾被马一浮赞为“汉刻之冠、几神之本”的汉代摩崖《石门颂》。孔仲起文章写道:“这样的学书轨迹,其实是他数十年不断自我反观、不断调整需要、不断研究探索的结果,若非具有始终独立的认识和深于赏鉴的眼光,是很难在选择中做到如此判断坚定的。”

　　章祖安在长期潜心临池的基础上总结出书法的“清、厚、奇、古”四要;近年来,他又提出“浑、睦、苍、凉”四字,并身体力行再做探索。观看近两年章祖安的书法,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王冬龄说:“先生书法浑朴厚重,大气磅礴,使转纵横,更加神采奕奕。实缘胸次广、学问深、悟性高所至。” 而中国书协研究部主任刘恒认为:“章先生的作品中,技巧只是一种风格样式的归属依据,更重要的价值在于笔墨形式所包含的丰富信息。欣赏和评析章先生的书法,恐怕更要从书法以外去体会和品味。”广州美术学院教授祁小春看章先生书法中不时会流露出一种“俏皮”的趣味来,不同于诸如雄强遒媚、雅致秀逸等书风特征,而是游离于其范畴之外的另一种东西,这种人生感悟的意趣,无足够的学术涵养与艺术自信者,断难有此大境界。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白砥总结说:“在今天电脑文化已普遍替代传统文化的时代,守望书法这块仍带有很深传统文化色彩的家园,并继续进行挖掘与开拓,章祖安先生或许可以作为一个样板案例——书法家需要有学养,同时更需要把这学养直接体现在书法创作的形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