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国画）　１９９０年　燕鸣

　　本报记者　梁腾

　　“他的真诚，他的性情，他的追求，他对艺术本体的执着，决定了他孤寂的命运。”这是女儿燕陵对父亲燕鸣最深的感慨。

　　今天的生活过于急速，以致人们对艺术的体验过于匆忙，鲜有人回望前辈艺术家的足迹，或记得画里沉淀的心境，更少有人去想象那一代坚守在中国画事业里的老先生们坎坷的心路历程。近日，由江西省文化厅、江西省文联、江西师范大学、中共南昌市委宣传部、中共南昌县委、南昌县人民政府主办的“纪念燕鸣诞辰１００周年‘山高水长——燕鸣绘画作品展’”“燕鸣师生中国画作品展暨燕鸣美术馆揭牌仪式”分别在江西省美术馆、南昌县博物馆开幕。

　　燕鸣——一位远离艺术市场，一生在江西耕耘的画家，是江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开创时期的元老教授之一。他１９１７年生于南昌，先后就读于国立杭州艺专、上海美专，得潘天寿、张红薇、谢公展、汪声远、吴弗之、汪亚尘等先生教诲，学生时期曾有作品参加刘海粟、汪亚尘的南洋、上海画展。他兼通音乐，曾受程懋筠先生邀为“室内音乐小提琴师”。１９４０年，时年２３岁的燕鸣开始了６４年的执教生涯，先后在国立十三中、国立幼稚师范专科学校、省劳作师范学校美术科、私立立凤艺专、南昌市一联中学任教。新中国成立后，在抚州地区艺术专科任教。自１９５３年起，开始任教于江西师范学院（今江西师范大学），他并未想过当大画家，在美术史上留下什么，他曾说：“我只会教书。”

　　不远游的教书先生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柯文辉曾中肯地评价：“燕鸣教授主要作品是‘桃李遍神州’。”燕鸣培育的学生超过两千人，他们如今大多授艺讲坛，推进乡邦美术教育。

　　在江西教了一辈子书、画了一辈子画的燕鸣，其间曾有两次走出江西的机遇，但他都主动放弃了。一是上海毕业后，原约好与同学李骆公一起至日本学习，一切都准备就绪时，得知母亲生病，便立即回了家。上世纪６０年代，李骆公任当时在天津的河北大学美术系主任，力荐其到天津发展。最后，燕鸣思索再三，仍以“父母在，不远游”婉拒。

　　燕鸣在江西师大的教学课程安排多且杂，教授油画、水彩画、中国画、美术史、作品欣赏等诸多课程。师范班的学生毕业后要做教师，水彩为必教课程，故而水彩课在当时颇受欢迎，这次展览中就展示了燕鸣部分水彩作品，轻捷流便可见一斑。而当他真正专心致志拿起毛笔是退休之后的事了，教学需要所接触到的知识刚好被吸收成了他中国画的养料。

　　燕鸣除了说过自己“只会教书”外，还说过自己“只会画画”。他时时自警：余年太少，一天当两天去拓展生活，以书香泥香造化之美滋养心源；多作速写草图，保存火种，多打腹稿，挤出时光苦思，腹稿完善，下笔时肯定，没有犹豫摇摆。

　　“无事一番消遣”

　　燕鸣的勤奋是惊人的，达到了几近忘我的境界。燕陵回忆，他随身口袋里永远会有一些小本本、小纸片，或者一张请柬，甚至车票、电影票之类，都是被他用来可以进行速写和整理小稿的材料，走到哪里他都能发现可以表现的对象。有些地方是他反复去的，对象的前后左右、来龙去脉他都了解得非常清楚，并随心所欲地描绘。这些小本本、小纸片的功劳，除了画速写、做记录外就是整理小稿，他的许多作品都经历过反复的小稿探索琢磨，完成一件作品常常数易其稿。

　　最让学生受益的，正是燕鸣对专业的执着和勤奋的精神。“在老师８７岁时，已是健康欠佳，双脚走动不便，双手也常轻微颤抖。而我每次去先生画室，都会看到用炭条新打的画稿，画桌下又会多出一捆捆的画稿。先生说这是‘无事一番消遣’。”燕鸣的一位学生回忆说。

　　１９９３年，燕鸣应邀赴台湾举办个展。其间恰遇莫奈原作特展在台湾展出，他与女儿在参观莫奈的作品时，感觉到了中西绘画惊人的相似之处。燕陵回忆说：“一丛池塘边的芦苇草，让他反复揣摩，流连不去。莫奈笔下的那两枝芦苇飘逸挺拔、朴厚而潇洒，其笔触技法极其讲究。从台湾回来之后，父亲的作品在画面结构、色彩、笔墨的提炼力度等方面，都开始融入一种现代感。”在中国绘画史上屡见不鲜的“衰年变法”，在燕鸣的作品中再一次得到体现，诚如南昌县博物馆研究员罗劲松说：“他的作品越到晚年，生命力越为强烈。”

　　探索与实验的一生

　　燕鸣将齐白石的“红花墨叶”引进到大写意山水画创作中，形成自己山水画风格的两大特色：重墨与重彩的结合，在简洁中求气势。如其作品《玉屏楼》《望江亭》《万壑千岩醉》等，既有粗笔浓墨的纵横挥洒，又有丹青艳色的恣意渲染，也有西画的远近层次和明暗立体感。

　　在燕鸣的画作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同一题材会至少有５幅稿子，而每个稿子上都有新的认识和思考。福州大学陈亦旧认为，燕鸣的一生都是在探索与实验，让我们在阅读时发现有无限的可能。“作为老师很容易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学生，形成一个固化的模式，但燕先生一直强调的是要观察，他也是一直在实验与尝试。不论是他的人物、花鸟、山水还是水彩，都顺从自己内心对世界与情感的认识，他有一个强烈的意识就是将自己的作品创作得更加到位。”　陈亦旧评价说。

　　艺术创作必须包含艺术家很纯很浓的情感，很多人画到一定的阶段往往画不下去，不能突破而落入俗套。策展人万纪元说道：“他是将对大自然的认识生发到新的高度，画的是心中的山水，他用色强烈但不俗气，这是修养所致。他常常将自己对自然的感受传达给我们，把他对艺术的认识传达给我们，他不会局限于讲某一线条或内容，而是在传递他理解的美学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