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慧 编辑:gmjj 来源: 阅读: 发表时间:2015-10-16
作者:刘慧 编辑:gmjj 发表时间:2015-10-16
他把中国山水画中水的形象水的意境提升到新的艺术高度
孔仲起先生的创新,是因为他的山水画尤其是那些以云水为主题的作品具有十分独到的表现能力,无论从外在的形式感还是从内具的笔墨精神,都迥然有别于古人而卓然自立于当今艺林。
10月,82岁的著名山水画家、美术教育家、中国美院中国画系山水教研室主任孔仲起先生离世。在告别追忆先生的同时,我们也得以回首和梳理他60年的艺术人生。
以生命之有涯,逐水之无涯,在成就自己绘画风貌的同时,他也把中国山水画中水的形象、水的意境,拓展到了一个新的艺术高度。
观无涯(95cm×180cm) 孔仲起 作 1990年 |
他对中国画的云水表现
有开拓性的贡献
古人留下诗篇的地方,在穿过千年时空后,似乎有些暗淡。那些曾经炽热的情感丰碑,被时光慢慢融化,流淌到地平线上,也涓涓地流淌在孔仲起的笔下。
无疑,孔仲起在中国画的云水表现领域有开拓性贡献,其发明的云皴法、弧勾法、短线法、水彩泼墨法等技法,能有效表现江河湖海不同的真实动态与深远意境,使笔下的潮水、海水有铺天盖地的磅礴气势。
时至今日,人们早已把孔仲起所画的江海潮称作“孔潮水”,甚至美术界有的人还会说:看钱江潮不如看孔家潮。
不用说,这肯定是一段艰辛、费力然而却充满诱惑的长途跋涉。
也许是江山有幸,也许是孔仲起有幸。早在1958年,孔仲起先生和方增先先生等一起来到浙江海宁观潮,汹涌壮阔的钱江潮第一次给了孔仲起以久久的震撼。就在这一次,孔仲起与江潮或者说与水结下了不解之缘——他要为它写照,为它传神。
回到美院后,他开始着意研究古人的画水技法,并认真临摹了清人袁耀的《观潮图》,激动万分的孔仲起先生不能自抑:“古人的技法无疑是十分高明的,然而我发现,要想用它们来表现我所感受到的那种有如山崩海裂的摄人神魄的江潮的气势似乎还远远不够。”
然而,使孔仲起先生再一次急切而长久地去亲近江潮的,又何止是一种欲胜出古人的信心,他是要让郁勃于胸中的潮水般的激情,直接化作滔天的江潮在宣纸上尽情奔涌。“为了观察和写生,我干脆携着画具住在了六和塔附近的屏风山疗养院,而且一住就是几个月。”在这里,“一月周流六十回”的钱江潮水,不仅使孔仲起先生畅情饱览了它那奇肆诡谲的百态千姿,同时也让他用一生的热情去描绘澎湃的江潮海浪,并创下了丰硕的成果。
自从1964年起,孔仲起先生创作了他的第一幅《浙江潮》以来,他的艺术生涯就再也没有和“水”分开过。无论清溪碧潭,还是平湖广泊;无论江湍河跃,还是海啸川奔,他都愿意用手中的那支笔去吟咏它们、赞颂它们。
在孔仲起生前的画室里,他曾缓缓地展开画卷——就在那些因心造境的充满人文情怀的画面中,他以雄健奔放的笔触、沉厚、轻灵相兼的墨韵去追求真趣,追求意境,追求那种大气磅礴、轩昂激越、催人奋发向上的健康的精神。他的画风兼有阔略与缜密的特点,充满着动的韵律美和静的端庄美——大动之中寓极沉静,大静之中又一片生机发露、蓬蓬勃勃,这其中的微妙幽深,除却靠观者以自己的慧心去品赏领悟之外,所有的解说可能都是费辞的。
可以设想,倘若你终日面对像《观无涯》《胸贮沧海意卷风涛》《月潮》《海韵》《乱石崩云》《锦屏临海浪》这样的杰作而不肯用自己纯真的心灵去细细感觉,那么即使你徒然惊叹于它们隽永的韵味、非凡的气度,人们也必会为你感到惋惜。为什么呢?因为你还不知道,此时的你正与古人素来所深怀感激的“眼福”二字擦肩而过。
不会忘记2007年,孔仲起先生的第一次个人画展——从艺60年来的160余件山水精品环绕在浙江美术馆四周,济济一堂的人们与一长溜花篮将走廊挤占得满满当当。
不会忘记2013年,孔仲起先生人生最重要的八十回顾展,其画水题材的丰富性与表现技法的多样性,让人叹为观止。
美术理论家尚辉称赞:传统的山水画中淡烟轻岚、幽壑深谷的居多,真正画烟云变幻、浊浪排空、峡江急流的少之又少。孔仲起先生所表现的卷云堆雾、神奇变幻是一种对中国画审美境界的开拓。
于是,我们看见,孔先生一笔一笔堆起来的云,在整体上呈现烟雾、烟云的飘渺变幻,又体现出中国画特有的用笔之美,干湿并用,特别是一些飞白的干笔,显得毛松厚重,完美地表现了白云的质感。
于是,我们看见,孔先生画水尤擅表现潮头浪花,既不纯以勾线,也不唯以湿墨,而是勾线与墨塑有机地结合,互为补充。
于是,我们看见,孔先生或波涛起伏,或水天一色的早潮、夜潮、回头潮的每一种姿态,从澄澈得可以息心止欲归人宁静的半亩方塘、一泓清涧,到喷薄激射使人荡涤胸臆的风涛怒海、奔流壮瀑,都有它存在的理由。
回头潮(90.5cm×68cm) 孔仲起 作 2004年 |
孔仲起在画室创作。2009年 |
他追求的是突破古人
异于今人的风格
毋庸置疑,今日的浙江山水画,之所以仍能够在全国居于特殊重要的地位。究其原因,坐落于杭城的中国美术学院居功至伟。
在其87年的历史中,传承至今的中国美院,对整个20世纪的中国美术史发展进程产生了重要影响。其中最为著名的山水画家,“文革”之前当推黄宾虹和李可染,黄宾虹生于浙江,逝于浙江,晚年最好的作品作于浙江,大多数也留在了浙江,但在1948年调入国立艺专时年事已高,几乎不在学校授课。李可染是艺专上世纪30年代招收的第一批研究生,亦因抗战时,学校颠沛流亡,而最终离开了艺专,建国后对中央美院的山水画教学产生了主要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建国后的最初岁月里,由于当时政策重视人物画的教学,美院的山水画家们都被打入冷宫,有的甚至被要求改画人物画。这种状况直到潘天寿在1959年再任院长时得以改变,他最先提出人、山、花三科分开教学,在这之前已从上海画院聘请来了顾坤伯,后又调来了陆俨少来院任教,加上已在学院的潘韵等诸位先生,美院的山水画实力大增,并逐渐形成了自身的全新面貌。
所幸,顾坤伯和陆俨少等由沪来杭一举奠定了浙江美院山水画的基本风貌。他们的弟子孔仲起、童中焘、卓鹤君等人,成为了新时期浙江培养的第一批具有本地风格的山水画家,继之者如孙永、陈向迅、何加林、张捷、林海钟、陈磊等中青年画家,成为了今天代表浙江山水画现状与特色的中国画家。
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称赞:他们传统功底深厚,笔墨老到,技法娴熟,韵味幽远,很好地把传统与江南的特色结合起来,同时他们也在不断地探索“笔墨当随时代”的历史使命。他们不随波逐流,不跟随当下时兴却浮躁的流行画风。他们坚持执守,始终在古人的传统中沉思中国画的现状及寻觅其未来的出路。传统在他们身上不仅仅是一种资源,更是一种使命,是他们执守中国画底线和净化中国画坛浮躁与迷茫的标杆。
曾任浙江美院院长的潘天寿虽然是花鸟画家,但他在《中国画系人物、山水、花鸟三科应该分科学习的意见》中提出针对山水科教学,“临摹可多于写生”。从顾坤伯开始到陆俨少提出的“四分读书,三分写字,三分画画”的综合培养宗旨,并要求学生在学习期间要临摹宋元以来历代的经典画作。如此的重传统,重学问修养的教学思路,使得浙美的山水画家个个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并具有了较高的文化修养,这是全国其他地方画家所不能比的。
毫无疑问,孔仲起先生在这条路上走出了道。他的山水画之所以自立于当今画坛,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在画云水尤其是画水方面突破了古人的藩篱,形成了自己的面目——我们不难想象,山水画中的“山水”二字理所当然是并列的,古代从晋以来大约一直到北宋,画家们总是兢兢业业地把水和山一样画得一笔不苟。
似乎从一开始,孔仲起先生就在以自己的方式探索与迈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新的探索仍在继续,旧的足迹仍在延伸,而高远的目标丝毫没有改变。他的线勾云水有着非常独到的特点,回环排奡,以意为之,充满古拙之趣,尤其在表现峡江曲折的急流险滩,以及断崖深壑的霭气与浮云很能感染人。相对于传统来说,这自然也是一种创造性的突破
。
他留给后人的是
对待艺术的真诚态度
人们都知道,德高望重的孔仲起先生,不仅是当代具有代表性的山水画家,同时又是一位桃李满天下的美术教育家,从教40多年间,诲人不倦,硕果累累,当年的学生张捷、陈向迅、谷文达、何加林、林海钟、陈磊、王鉴、王霖、张谷旻、仁量等都已成为当今中国画坛的佼佼者。学生们每当谈到孔仲起先生,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中国美院中国画与书法艺术学院教授张捷说:真可谓天赐良师!1985年我终于考入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攻读山水画专业本科,时任山水画教研室主任的孔仲起老师成了我的班主任,从此我有了更多向老师请教和学习的机会。我时刻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师生情缘,一直延续到今天,成了我教书育人和事业进取的不竭动力。
笔墨之于中国画,等于灵魂之于躯体。
令全国画坛瞩目的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浙江山水画坛,出现了一批老中青的知名画家,他们的绘画之所以能在全国立足,并居于重要地位,除了基本功扎实、重视传统以外,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把中国画特有的笔墨与宣纸的效果发挥到了极致。而浙派山水画则是全国极少有的仍把笔墨效果作为主体表现的绘画。画中的笔墨渲染韵味十足、意境幽邃,深得元明诸家三昧。
因江浙地区受到地域环境影响所养成的审美趣味,以及南宋马夏边角山水的传统构图模式;因江南的云山湖水孕育了这里氤氲的人文氛围,画家乐于表现小山、小水,喜欢在小幅中体验山水的细腻韵致。
曾知否,浙江画家曾经过于注重传统的培养方式,也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画家们的创新能力,落入古人的窠臼中而很难再形成自己的风格特色。所谓“笔墨当随时代”石涛早在200年前就已提出。所以浙江山水画坛期待有更多的孔仲起先生出现:打破风格单一的局面,使画作内容多样化,风格多样化,紧随时代,反映时代,变革传统技法为当代的绘画语言。
曾知否,浙江画家过于乐于表现恬静韵盈的自然场面,喜欢结合自身的笔墨优势,在寸山片水中、一草一木中彰显大千世界。这种绘画固然韵味十足,很值得玩味,但更多地给人感觉是画家内心情感的独自表露,很难引起观者的共鸣。所以,浙江山水画坛期待有更多的孔仲起先生出现:改变相对偏软的绘画风格,创作更多具有震撼力和感染力的作品。
孔仲起先生常说,“水的美德其实只是人类精神的折射,我爱画水,那正是因为我爱这种永恒而可贵的精神,它勇猛、刚健、沉静、平和、谦虚、激情澎湃、宽广豁达、包容一切。”他热爱自然,也敬畏自然,但到现在,人们却似乎有些忘记,水仍代表着大自然的伟大力量始终在向人类警示着:谁不热爱自然,谁就将被他自身毁灭。
也许,孔仲起先生画水的最初尝试出于偶然,但是他对“水”的那份热爱却早已在心灵深处甚至在他的血液中蛰伏。他那豁朗的胸襟、达观的人生态度,即使与那些“东临碣石观沧海洪波,铜琶铁板唱大江东去”的古豪杰的典范相比,也是无所愧怍的,因此壮阔的大江大海成为他的“心胸所依”,又何足怪哉?
“现在的社会环境和我年轻时已有很大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亲近自然,深入生活,走出去到大自然中寻找创作灵感,作品才能生动感人而不苍白。”孔仲起先生高度重视的写生基本功训练,在后代画人中已广为传承——因为孔先生认为,写生并非是一个简单的深入生活的问题,更不是一个简单地模仿自然的问题。它是关乎其艺术生命、艺术风格和技巧的大问题。
像孔先生那样,凭借对生活的感悟,总能以平实的笔墨使人们熟视无睹的景色焕发新意,并将那种富有现代感的崇高气势寓于这些常见之景。
像孔先生那样,不仅要见大水必观,而且无论是远行异域还是游历,登太行、下清漓、越海渡江,所到之处,必图而写之。
像孔先生那样,要把充满人格魅力的山魂水魄,用笔墨展现给世人,以让更多的人们在获得观感愉悦的同时也得到心灵的启示:热爱自然,敬畏自然。